第13章 先暗中查查

最近一段时日，浮花巷的广阳侯府沈家常有太医出入。

外人都道是沈家太夫人身体抱恙。细打听下来，原是府里那位名声不显、鲜少出门的二小姐身体出了岔子。

有好事的人向府中下人打听二小姐的病情，府中下人也说不明白，只说病得不轻，恐天不假年。众人暗自惋惜，一个嫡小姐被这家人给磋磨成这样，皆因没有亲生父母给做主撑腰的缘故。

外面流言纷纷，凭澜院却在澄瑞堂吕妈妈的亲自过问下，终于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沈澜静静养了几天，伤口逐渐结了痂，脸上刘氏留下的巴掌印也慢慢消了下去，只余擦伤还在。

麦冬替沈澜去眠竹阁送东西。回来的路上，从后院负责采买的婆子那里听闻了外面的传言，心中暗自赞叹她家小姐如今的手段着实了得。她家小姐还管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对敌发起舆论攻势”，是这么说的吧？

麦冬脚步轻快地进了院门，见两个小丫头抱着白瓷坛子在收腊梅枝头上的雪水，不免操心地嘱咐了一句，“差不多就进屋去烤烤火，莫要冻伤了手。”

圆脸丫鬟附香应了声，笑眯眯地冲麦冬说道：“姐姐不用担心，二小姐已嘱咐过两遍了。我俩都穿得厚实，一点都不冷。”

麦冬笑了笑，穿过曲折的石板路，在正房的廊檐下跺了跺鞋面上的一层薄雪，这才挑帘进了屋。

屋里地龙暖烘烘的，炭盆里的银丝碳也烧得正旺，麦冬搓了搓冻僵了的手，抬头看见沈澜正盘腿坐在床边的暖炕上，就着面前的炕桌在描花样子。

沈澜在纸上勾勾画画，也没抬眼。

如今能进她这间内室的，除了麦冬就是半夏了。

半夏也是她母亲邓氏精心给她挑选的丫头。当年为了让半夏躲避云霜的锋芒，沈澜便让半夏去外面伺候，做了个二等丫鬟。

如今云霜被沈澜赶回了刘氏身边，把半夏调到跟前来，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麦冬和半夏二人，沈澜只靠脚步声就能分辨出进来的是哪一个。

“小姐，这两天附香和南竹那两个小丫头可是真勤快！”麦冬隔着棂花窗向院里望了一眼。

沈澜将鼠须工笔舔饱了颜色，笑着说道：“我是个俗人，不爱那些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不过是泡茶的水，用什么不一样？就是找个由头罢了。你前儿不是说南竹她娘病了么？一会儿多赏她几两银子，好叫她捎回家去给她娘请个郎中瞧瞧。”

“南竹是个好孩子，只不是咱们的人。”麦冬觉得有些可惜。

“英雄不问出身，只要对咱们没有外心就是个好的。”

麦冬洗了手，给沈澜续了杯热茶说道：“如今流言可都在外面传开了，想来您和三少爷也能过段安生日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总不能一直挨欺负。再者，咱们燕禧居这位夫人正想把我塞进哪个皇子府呢，哪怕做姬妾她也情愿，我岂能坐以待毙？！谁家也不想弄个病秧子进府，如此一来我方可独善其身。”

麦冬撇了撇嘴，“只是可惜了您那颗东海明珠，白白赏给了陈太医。太夫人过年给几位小姐一人一颗，还没在咱们这儿捂热乎呢，就被您送出去了。”

沈澜不以为意，“身外之物罢了。若用它能换我和澈儿过段清闲日子，那就值了。衣裳送过去了？”

麦冬回道：“送去了！小姐亲手做的氅衣，又压风又轻便，还专门绣了‘竹报平安’的纹样，三少爷爱不释手。又听奴婢说是小姐您只给他一个人做的，三少爷就更欢喜了，穿在身上不愿意脱下来，还想去四少爷面前显摆，让王妈妈给拦下了。”

沈澜笑弯了眼睛，“幼稚鬼，真嘚瑟！”

原主的绣活儿不错，是她母亲邓氏在世的时候手把手教的。刘氏之前变着法克扣凭澜院的月例，原主没少拿自己的绣品偷偷送出去换钱。

如今沈澜穿过来，看沈澈到了上学的年纪，想过些日子安排他去上学，便先着手给他做两件上学穿的衣裳，端庄稳重一些。

这两日她身子渐好，闷在房里无趣，就在暖炕上裁裁剪剪先做出一件氅衣来，让麦冬给沈澈送了过去。

麦冬收拾完，见沈澜画得认真，探头过去瞧。哪里是在描什么花样子？

她手边摆着的，除了几盒颜料，便是那日在疏桐苑捡到的那块玉佩。此时，沈澜正将那玉佩的形状、花纹、颜色临摹到纸上。就连搭配的绳子、络子的花样也原封不动画上了。

“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麦冬不解。

沈澜将最后一笔勾完，轻轻捻起画纸，让墨色晾干。

“你在我母亲的陪房中寻个妥当的人，让他去瑶山县找个手艺好的玉石匠人，照着这个图样，雕一个玉佩出来。连绳子结子和穗子也要一样的。石料未必要最好的，只要和图样上的花纹对得上就行。”沈澜仔仔细细交待着。

麦冬问：“您这是打算做什么？”

沈澜沉吟道：“沈浓这次在我这里吃了亏，我不得不提前防备着些。眼下她在祠堂里跪伤了腿，还顾不上我这里，我却不能干等着。先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将那天晚上的男人找出来吧。”

麦冬觉得不妥，“这岂不是很冒险？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沈澜摆手，“无妨，只是暗中查查，所以我才避开神都。”

沈澜起身去妆匣的底层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连同那张图样一起装进信封里封好，递给麦冬。

“神都人多眼杂，街上的玉石铺子也说不好后面的家主是谁，又和哪个世家有牵连。

瑶山离神都不远，出产玉石，不但能避开都中这些世家的耳目，价格也公道些。你小姐我如今手头不宽裕，能俭省些还是要俭省些。以后用银钱的地方还多。”

麦冬见自家主子最近这些天做事越来越有主见，而且胆大、沉稳，与以往之时十分不同，这让她心中愈发踏实。只是看着手中的信封，她又担心。

“二小姐，您这些年攒下的银钱没剩多少了，这一下就花出去了大半。”

沈澜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无妨，千金散尽还复来，银子花了咱们以后再赚！能把眼前的困境解了才是要紧的事。”

见沈澜这样说，麦冬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正想拿东西去交待人办事，沈澜忽又想起一事问：“你可记得陈妈妈？”

麦冬一愣，“当然记得？奴婢就是陈妈妈一首教出来的，怎会忘了？”

沈澜又问：“你可知她的下落？”

“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陈妈妈来了？……她当初离了府，应该是去投奔她儿子了。他们一家子都是忠毅侯府的家奴，后来又成了咱们夫人的陪房。她儿子现在管着温泉庄子周围五百亩果林的销路和地租子。”

沈澜抿唇，神色黯然了下来。

“当初我胆子小，护不住陈妈妈，让她受了不白之冤，走得很不体面。也不知她老人家会不会原谅我。“

当时正赶上过年，府里孩子们都戴金项圈，独沈澜的金璎珞项圈不见了。刘氏便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陈妈妈的头上，将其赶出了侯府。没了陈妈妈的保护，沈澜更是任由刘氏揉圆捏扁。这一晃都五六年前的事了……

麦冬忙劝道：“小姐当时年纪尚小，如何能与二夫人抗衡？二夫人当初新进府，又怀着泽少爷，威势正劲。陈妈妈只恨没能替咱们夫人守住您，又岂会记恨您？！”

沈澜轻叹：“但愿我还有机会还她老人家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