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顾思言说。
“是什么？”
“目前是有这个理论，但是实现起来太难……”
“说说看。”
“触觉神经虽然遍布全身，但最后还是作用于大脑，所以只要刺激大脑做出相应的反应，就可以模拟触觉。”
“但是？”
“但是，人体每个部位的感觉都是不太一样的，甚至每个人的敏感度都不太一样，区分这些细微的区别……太难了。”
“这项技术，有公司开始成功运用了吗？”
“目前只能模拟手握东西的感觉，别的都还没有。”
“你在上午的会上说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
“夏总监要求我们在三个月之内把这个社区做完整，然后开始试用，时间太紧了，根本不可能做研发，技术组的同事们已经加班加点了。”
“最后的结果呢？”
“这个想法目前是‘搁置’状态，其实也就是不考虑了，找了个委婉的说法而已。”
“好，我知道了。”
白冷凝不再说话，顾思言也意识到自己的汇报工作完成了。
“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
“关于这个虚拟社区的内容，上个星期大家提了一些想法，资料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夏总监希望你来负责这个板块。”
“我知道了，放这儿吧。”
“那我去忙了。”
“去吧。”
“你记得吃早餐……”
“你！”
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份早餐，她都想把这些吃的扔到顾思言身上。白冷凝可不希望顾思言因为私人感情影响了工作，这件事情传出去，对她的形象影响也不太好。
白冷凝边吃着还冒着余温的早餐，一边打开邮箱。在这个短短的间隙，她又在想，如果能在虚拟世界里也感受到这样的早餐的温度就好了。
邮箱里除了连续的发送资料的邮件，中间还出现了一个熟悉但却不该出现的名字：陈晓颜。
“抱歉我仍然需要借用这个假名字给你发送这封邮件。”
陈晓颜原来并不是她的真名！白冷凝没有想到自己身边还有隐藏得这么深的人。
“我母亲转告了你对我的担忧，可依我对你的了解，那只是你为了获得我母亲信任而使用的策略而已。”
白冷凝有些惊讶，这个女生看起来不言不语，心里倒是什么都懂。
“给你发送这封邮件，是因为我觉得应该把我对这个虚拟社区的看法说出来。”
这句话提起了白冷凝的兴趣，她一口气读完了接下来所有的的内容。
“测试的过程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回忆，我一直在逃离的回忆。系统终归只是系统，人类社会的复杂，它没有办法理解。
在系统的设定里，检测到脑电波的波动就说明这个人对这个东西有兴趣，或许是兴奋，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开心，但隐藏在这个波动背后的也可能是恐惧、紧张和担忧。
而这些情绪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好奇可能夹杂着恐惧，高兴的背后也可能还有一丝忧虑，而兴奋又或许和紧张紧紧交织在一起。
我完成了这三十个小时的测试，它最后建立了一个跟我的过去一模一样的地方，而系统认为，这就是我脑中的‘完美社区’，可这明明是我最想逃离的社区。
我删除了我所有的数据，但我也知道，我没办法这样跟同事们交差，所以我选择了直接消失，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你或许会好奇，我究竟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曾经被家暴三年，为了不被前夫发现，不得不隐姓埋名漂泊在外的女人，你还会对我的故事有兴趣吗？
那个看起来瘦弱，却十分有力的身躯，在我蜷缩在角落的时候，从来不肯放过我。
白色的肮脏的瓷砖，明黄色却沾血的壁纸，破碎的陶瓷，它们全都出现了。
还有那个高高举起又落在我脑袋上的拳头，这一切都在我的‘完美社区’里重现了。
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已经快被这个机器给骗了。
在这里，没有痛感，但他的好却将我那些幸福的回忆一点点勾出来。让我误以为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而这才是真实的。
在外漂泊的艰难日子里，我一次又一次问自己，回去，是不是会更好。隐姓埋名独自拼搏的艰辛，真的比挨打更容易承受吗？
那些我靠理智做出的艰难选择，在这三十个小时的时间里，不断地鞭打我。
虚拟社区对大部分的用户来说，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远离这个东西，我想在即使最艰难的时候，也仍旧保持清醒。”
白冷凝读完这封长信，其实也有同感。她承认自己潜意识里藏着对传统家庭的渴望，但现实的条件并不允许。她的工资很充足，但也只是在一个人生活的情况下。如果再多一个小孩，多更多的不确定性，她并不知道生活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虚拟社区提供的是一个现实并不存在的温床，这应该也是高层看中这个项目的地方。
“夏总监，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聊一下。”白冷凝拨通了夏风岚的电话。
夏风岚也立刻同意了。
“什么？你希望社区的初始设置加入传统模式？”
“是的。”
“可脑电波感应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卖点！一台不用你说话，就可以懂你的机器，多有吸引力啊！”
“可机器并没有那么智能，人也会根据理性做选择，并不仅仅是依靠大脑的瞬间感觉，还有长久思考后的慎重决定。虚拟社区应该能够给用户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让她们尝试更多的选择。”
“可是你完全颠覆了我们的初衷，所谓完美社区，不就是大脑想要，思考什么的，在这个社区里，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这样做太冒险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在这个虚拟社区里。”
“比如？”
“违规的事情，违法的事情，违背常理的事情，现实里不应该被允许发生的事。”
“嘿，白冷凝，这样才精彩，这才好玩，我们还可以设置没有重力的玩法，我们还可以让用户互动，让喜欢相同环境的人真的在虚拟社区里成为邻居，让他们聊天，甚至一起做什么事情。”
“这些在网络游戏里已经全都能完成了，我们的虚拟社区应该有自己的概念和口号。”
“一个没有犯罪的地方。”
夏风岚听了，沉默片刻，道：“不，应该叫……一个可以犯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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