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马丁牧师主持的宴会逐渐走向高潮。酒席间，占领军的几位高官被当地“名流”包围着，应酬之声不绝于耳。

“维亚尔大人，”

威尼尔将军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眼前的肉排，用圣城语向坐在桌对面的维罗亚斯微笑着说道：

“让我们开门见山吧。主教大人派您前来凝海城有何用意？”

话音刚落，人声鼎沸的宴席瞬间变得安静了一些，席间不少人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瞟来，一双双耳朵悄悄竖的更直了一些。

“夜雾未散，贵军突然出现于海岛之东，乃是东岛数十年未有之大事。主教大人派我来凝海城不过是为在紧急情况下联络情况而已。由于我出发时并不知道凝海城已由贵方掌控，所以没有来得及通知将军您，还望您可以见谅。”

威尼尔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感觉到这个来自知识神殿的牧师似乎比马丁那个只有肌肉与信仰的家伙难对付许多。

他保持微笑说：“无妨，是我们没有尽到通知教会的义务，反倒麻烦牧师大人您了。”

说着，他观察着主位上的马丁，发现马丁正闷着头抱着盘子大吃特吃，这让他更加笃定面前的年轻牧师才是这次宴会的实际主导者。

于是，他微笑着向维罗亚斯抛出了问题：“既然您是来当地教会联络情况的，想必您进城后就直接前往教堂了？”

“这个吗，”维罗亚斯笑着，“我需要调查一下这里的情况，以决定我们教会是否需要为在座诸位提供建议。”

威尼尔心想那个被抓到教堂的家伙该被拿出来了，便顺着话题问：

“不知道您调查的结果如何？对我们的管理是否满意？”

维罗亚斯的脸如同变戏法一般瞬间严肃下来，他凝视着面前杯中缓缓荡漾的红酒，仿佛在凝视牺牲者的血液。

他沉默一会，说：“威尼尔大人，您知道这里的粮食价格是多少吗？”

威尼尔举起酒杯，笑着说：“我们进城之后秋毫无犯，对粮食价格更是严加控制。据我所知，现在市场上的粮食价格与我们进城之前并无两样。”

维罗亚斯挑了挑眉毛，回答：“是吗？可据我所知，现在根本没人愿意在市场上卖粮食，这座城市黑市的粮价恐怕都要翻倍了。当我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像走进了一座墓园，人人皆哀默不语，整座城市仿佛都在昏沉地等待日暮。”

威尼尔笑着摇头：“牧师大人，您这样说恐怕太过夸张了。这几天，城里的老百姓确实有一些忧虑，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我们是一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保护百姓的军队，等到时候他们就会正常的。”

他说着用手示意坐在下方的人群，“您看在座的诸位名流，大家就不如老百姓那般迟钝。”

“是啊，”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女子走到维罗亚斯身前不远处，恭敬地说，“牧师大人，在威尼尔将军的部队到来前，我每天都要被城市的‘治安队’勒索好多银子；等威尼尔将军的部队来了，‘治安队’换成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严苛的帝国律法被换成了简明的管理条例。大家的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了，不会越来越糟糕的。”

维罗亚斯看着中年女子，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诧异竟然有人在战端初起时便如此公开站队。

随即他重新看向威尼尔，说：“是吗？可是真的有人抹着眼泪鼻涕向我告状啊。”

接着他站起身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威尼尔，说：

“那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在这座城市的贫民窟开了一个小酒店，他本想安安分分地养家，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可现在他的日子却过不下去了。”

“粮价越涨越高，他连做面包的麦子都买不起；百业萧条困顿，根本没有人光顾他的小酒店；城乡间道路堵塞、盗贼横行，他甚至不知道城外的妻儿是生是死；商贸断绝，以至于连买粪的人都进不来，秽物堆满了街道，令人作呕的气味填满了他的小酒楼。”

下座不少人都悄悄停顿了一下，似乎很是惊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牧师大人竟然会在酒店上提及人的排泄物。

维罗亚斯的腰挺得更直了，眼神中仿佛有闪电要喷射而出。

“威尼尔将军，这个可怜的小商人现在就待在教堂，他没日没夜地向圣光祈祷，祈求一个奇迹。像他这样虔诚的可怜人还有许多，教会和良心对他们的命运不可能置之不理。”

威尼尔看着维罗亚斯义愤填膺的样子，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良心”？是啊，你手里有牌，那你给‘良心’和那个小商人出个价码吧。」

这样想着，他同样站起身子，堆起笑脸说着：“维亚尔大人，您教训得是，或许的确有一小部分无辜百姓的利益受到了不小损害，不知您和马丁先生对解决问题有何建议？”

维罗亚斯很是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说：“我认为这种情况的发生主要源于三点。第一，城乡对立，农村粮食、商品无法进城，城市商品无法出城；第二，百姓恐慌；第三，在座诸位没有有效地达成合作，没能统筹资源，可能...还有人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除开两位老神在在的魔法师学徒外，在场所有人谈话的声音都降低了下来，一道道眼神在身着锦绣华服的上流人士间不停打转。

威尼尔的脸上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容，心想「那么教会打算怎么提供‘帮助’呢？」。

维罗亚斯继续说：“马丁牧师和我认为我们教会可以帮忙解决这几个问题。教会组织遍及乡野，我们可以代行行政职能，帮忙联系乡村，维持贸易；我们可以出面平息民众的恐慌；我们同样愿意牵头筹建一个在座诸位都参加的委员会，统一市场与资源，维持稳定。不知在座诸位与将军大人意下如何？”

酒席间彻底变得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坐在上位的威尼尔。

「控制基层行政与城乡联系、建立委员会控制城市和捞钱、利用信仰确立高于军队的声望，要的东西还挺多...罢了，都给你吧，等军团长拿下了铜湾我们再重新‘商量’。可怜那个小市民，还真以为牧师大人会为他争取利益。」

威尼尔举起手中的酒杯，颔首示意道：“只要能解决问题，我们都支持。”

维罗亚斯的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多谢将军，还希望您可以向您的上司通报这个决定。”

威尼尔感觉自己的嘴角都快结上了霜，僵硬地点头。

一旁的马丁此时站起身来，手中的酒杯与维罗亚斯和威尼尔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高声道：“感谢我们能找到解决方法，我在这里请大家一同举杯。”

席间的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来，杯中的酒在明亮烛光中荡漾。

马丁高举酒杯，大声说：“祝圣光永福，人民安乐。”

人们同样高举酒杯回应：“祝圣光永福，人民安乐。”

当然，席间没有一个人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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