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百分之九十的信任（亚瑟）

“我...我没有冤情，真的没有。”

卡嘉的整个身体收缩起来，他拘谨地摊开手，为难地说。

维罗亚斯闻言淡定地站起身来看着卡嘉，他的眼眸中仿佛有无限慈悲正在流淌。

“战乱致使粮价飞涨、百业凋敝、人民罹难，就连你这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都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巷里，绝望地等待着冬天到来——这怎么能说是没有冤情呢？教会不会干涉世俗统治者的变迁，但教会是每一个人的衣食父母，我们不能也不会对老百姓的苦难袖手旁观。”

他的话语在小室里回荡，仿佛圣光亲临。

一缕缕金色的光线从他的指尖游走而出，轻轻抚摸着胖子有些颤抖的手，如同一位母亲抚慰着婴儿。

卡嘉直直地看着他，有些诧异地注视着他悲天悯人的双眼。

“大人，”胖子的眼角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您真得是牧师吗？”

维罗亚斯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地叹了口气，说：“我履行圣光的意志。”

牧师是圣光意志的传行者，普通人自然也要践行圣光的意志。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实际上没有对胖子的疑问进行任何回应。

“我明白了。”

胖子苦着脸回答，一滴冷汗罕见地从他的眉毛旁缓缓渗出，落在他高挺的肚皮上。

他转头看向勾着自己肩膀的半精灵游侠。

“少爷，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觉得不把我带在身边，我会向他们告发你们——我告诉您，这不可能！当年老爷亲手将我从海难中捞出来，又给了我这栋房子，让我能有口饭吃，您小时候又没少和我一块玩。我怎么会背叛你们？”

“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亚瑟温柔地说道，“想请你和马丁先生一起帮忙把我父母救出来。”

他用手拿起桌子上装着一百帝国银元和五帝国金元的钱袋，轻轻放在卡嘉身前。

注：一帝国金元价值大约一百帝国银元

“我在学城游历的日子里也赚了一些钱。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还会请父亲给你这位救命恩人一份土地和爵位。”

“少爷，”

卡嘉看着安妮拉手中闪光的战锤，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其它选择，便抖着手收下了桌子上的银钱，说道：

“我对洛尔家族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只要您用得上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誓死效忠。只是，马丁大人他会帮忙吗？如果马丁大人不愿意帮助我们的话，就算我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啊。不如我们再多调查调查?”

“他会的。”

“真得吗？”卡嘉闻言转头看向维罗亚斯，粗短的手指悄悄向魔法师指了指。

“哪怕这位先生对圣光牧师身份...不是...特别尊重？”

“马丁先生不会在意，”亚瑟肯定地点着头，“我对他抱有百分之一万的信任。”

接着他的话锋突然一转。

“而你是我在这座城市里第二信任的人，可惜，这份信任只有百分之九十。你从小带我玩大，我本不应那么不信任你。可正是因为你从小带我玩大，所以我太了解你了——对强力的恐惧在你心中比利益、恩情更强大。在五百名六国联盟精锐士兵面前，十余年的情意和爵位土地财富并不足以完全赢得你的忠诚。”

亚瑟的胳膊从卡嘉的肩膀上自然地滑落，轻轻按住了卡嘉腰侧的匕首。

他的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腰间的口袋，掏出了一个装满青色液体的小玻璃瓶，把它温柔地放在了卡嘉僵硬的手上。

“剩下百分之十的信任就用这个弥补吧——真是委屈你了。”

亚瑟的手指以固定的节奏敲击着卡嘉腰间的匕首，“哒哒哒”地响着，仿佛一个不紧不慢走着倒计时的钟表。这个钟表的每一次声响都敲击在胖子的心脏上，令他的心灵一下又一下沉重地跳动。

卡嘉接过玻璃瓶，仿佛手指被冻结了一般僵硬地握住瓶口。

随着瓶盖被缓缓拔出，一股混着茉莉花香的浓郁气味涌入了胖子的脑海，他骤然从昏沉与无奈中清醒。

他的动作变得麻利，灵活地拿起瓶子，苦笑着将药水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苦涩清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他的胃部，将冰寒带入了他的胸膛、心脏和灵魂。

一个黑色的幻影浮现在他的眼眸，好像有一条毒蛇在他的血管间筑下了巢穴，要将他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腐蚀、吞噬。

“少爷，”他放下瓶子，“您和五年前相比真是...成长了许多，如果老爷知道了他肯定会为您自豪的。”

“或许吧。”

亚瑟放在卡嘉腰间的手稍稍放松了一些，有些感慨地叹息。

“其实我在读书的时候还是非常想你的，如果没这档事，现在我们应该在愉快地喝酒、吹牛吧。”

卡嘉努力使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变得有一丝放松。

他向门外走去，轻声说：“少爷，现在我们还是快点去找马丁大人吧，看着老爷被关在那里，我也非常非常揪心，感觉心头都在滴血。”

“我们出发吧。”

亚瑟叫住了重新拿起刀叉的安妮拉，与卡嘉一起向门外走去。

胖子打开门，见到两名妓女正站在大门旁轻声聊天，而老厨娘还在角落的厨房里捣鼓着煮肉的锅子。

他扯着嗓子喊道：“老家伙，别煮了，大人们吃完了，你还没煮好！还有你们两个，想站街就到外面去站！不想站街就在里面老实点！别在这里闲着没事干发呆！我跟牧师大人出去一趟，你们给我老实一点，和野男人上床的时候记得让他们付钱。”

两个妓女抿着嘴，赶忙低首含眉地打开大门，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两旁。

四人从黑暗的楼里走出，重新来到蓝天与阳光下。

就在这时，亚瑟突然重新折返入胖子的小楼。

“三位，麻烦过来一下。”

他有些客气地向妓女们和老婆子喊。

妓女和老婆子闻言赶紧靠了过来，小心地瞧着他。

亚瑟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三小袋银币，塞到她们手里，说：“牧师大人听卡嘉说，六国联盟雁过拔毛的军队来了之后，你们的日子很难过，于是特地让我给你们留一点银子——这样你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妓女看着自己手里的钱袋，微微愣了愣，赶忙躬着腰喊：“谢谢侍卫老爷，谢谢牧师老爷。”

亚瑟的眼底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随即摆摆手笑着说：“不用谢我，要谢谢就谢谢牧师大人，谢谢圣光吧。”

说着，他便退出了房楼，走到队友身边。

维罗亚斯看着楼前堆成一团的排泄物，问：“你这样真的能帮助她们吗？”

亚瑟犹豫了一下，回答：“如果她们足够聪明的话，这笔钱应该能让她们生活得比现在有尊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