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冬天来的晚，雪天也来得晚，到了腊月末才下了第一场雪，便是下了也没积起来多少，只是地上薄薄的一层，稍微起的晚些，院子里就给人扫除道儿来。

学堂早就散学了，学生大多都年后才会过来，但若是想来，学堂的门也没有上锁，全看你自觉。

学堂前有片空地，现下草都枯了，这儿的雪佣人是不会去扫的，上头一片白。

在地上扫出一片空地来，撒上些辟谷，那箩筐用树枝撑着一头绑着绳躲在远处，等附近的飞鸟靠近吃谷的时候便猛地拉那绳子，鸟儿就罩在箩筐里了。

这是骗人的，陆婵娟试了好几回，都不成，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这儿的鸟儿太鸡贼。

“啊~不玩了不玩了！”又试了一回，眼瞅着就要压上了谁不曾想那鸟儿从箩筐的缝隙中钻了出去，陆婵娟把手里的绳子一扔，想来是没了性质。

跟在一旁的十一见了，便撅起嘴学起了鸟叫来，竟然还学的像模像样的，不一会儿便有几只鸟儿在不远处的树杈上落停了。

“你还会这出？”陆婵娟有些惊讶的看着十一。

十一点点头，随后更是吹出了不少花样来，几只鸟儿或是会错了意，张开翅膀飞了过来，十一伸出一根手指，就见那鸟儿在那手指上落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跟前的大家伙。

陆婵娟还没来得及夸赞，那十一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鸟儿的翅膀，鸟儿吃惊想飞走，但奈何一边翅膀被擒住，只能上下扑腾着，不会儿就给十一制伏了。

“厉害啊，你是怎么学会这招的？”陆婵娟一脸惊奇的看着十一。

“肚子饿，找东西吃。”十一给出的答案很务实，搞得陆婵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

“所以，这鸟肉好吃么？”说实在的陆婵娟也不知道怎么处置这只鸟儿，但处于吃货属性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十一摇了摇头。

“不好吃？”

“不知道。”

两个孩子的目光渐渐的集中在手中的小鸟身上，或许这只鸟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便试着叫唤了两声，但也无济于事。

“所以你说烤着好吃还是清蒸的好吃？”陆婵娟合计着。

“红烧的好吃。”在吃方面两个人还是很合拍的。

“又是红烧，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东西就只能红烧的？”陆婵娟埋汰的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怎么做好吃。”忽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给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公子。

“三、三伯伯？”这人正是陆婵娟的三伯伯白鹤竹，这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宅男，听娘亲说三伯伯剩下来只会三件事，吃饭、睡觉还有便是读书。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他。

“鸟儿肉少，红烧太油腻，吃不出本味，我这儿有吃鸟儿的法子，把鸟儿教给我吧。”白鹤竹把手伸了出来。

陆婵娟和十一相互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馋虫勾起了欲望，于是便将鸟儿递了过去。

不曾想白鹤竹接过鸟儿，一扬手就给它抛了出去，重获了自由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消失在天空中。

“三伯伯你做什么？！”看着辛辛苦苦的鸟儿被放走，陆婵娟顿时就不乐意了，大声质问道。

“世间万物皆有灵，鸟儿也是灵性之物，吃不得。”白鹤竹回答道。

“要照你这么说，那鸡鸭鱼鹅什么的都有灵了？那都不能吃了？”陆婵娟回怼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却不想白鹤竹如此的来了一句，转身便往学堂里走去了，他一只手提着书卷，想来今日也是来学堂早读的。

陆婵娟可不是那种会吃亏的性子，见三伯伯不搭理自己，便一路小跑着追到他更前，拦住“你放走了咱们辛辛苦苦抓来的鸟儿，你赔我！”

白鹤竹见状，摸了摸衣袋，“我没带钱。”

“这我不管，鸟儿是你放跑的，那你就得负起责任来！”陆婵娟叉着腰，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白鹤竹又四处摸了摸，又从兜里掏出了几个饼子来“这个要不要？”

“几张素饼就把我打发了？”陆婵娟本想再刁难一下，谁不料十一却叛变了“诶！你别吃啊！”

白鹤竹见两个孩子起内讧，便借着这个机会走了过去，推开门进了学堂。

陆婵娟当然不会放过他，随即带着十一跑进了书堂，白家学堂很大，哪些考取了秀才的学子们即便是不读书，也时常会来到这里，交流学问，探讨心得，三伯伯也是每日必到的一个，但他从不和他人辩论，早晨拿起书卷开始，便是到深夜了才放下，也很少看到三伯伯书写的文章，上一篇公布的文章是他乡试的时候，得了乡里头甲当做范文给贴了出来，前些年新朝初设恢复科考的时候他得了场病，卧床不起了些日子，不慎错过了，家里人都替他惋惜，三伯伯倒觉得没什么，说三年后再考便是了，也没有刻意的改变什么，因为他原本就是如此。

大娘子倒是为了三伯伯的亲事着急，因为岁数大了，也得张罗起来，但三伯伯却以没考上功名唯由，推脱掉了。

二伯伯说自己永远到不了三弟那种境界，他在意的或许是那些书，而不是功名。

陆婵娟平日里其实也没注意到自己三伯伯，虽然他每天都在学堂里，但他就仿佛是这学堂里的一个物件，一件摆设，和这个书屋融为一体了似得，仿佛他就应该在这里一般。

白鹤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陆婵娟就在一旁捣蛋，时而做个鬼脸，时而挑起他背后的巾纶，但不管她怎么折腾，白鹤竹的两眼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书卷上。

“三伯伯你再干什么？”终于陆婵娟放弃了，趴在更前的桌案上，询问道。

“看书。”白鹤竹回答她了，似乎在证明自己不是死的一般。

“好看么？”陆婵娟又问。

“好看。”

陆婵娟仰卧起身子，个白鹤竹更前的书卷往下压了压，看了看书上的内容，除了字还是字，没得兴趣，有给放开了。

也只有在陆婵娟动自己书的时候白鹤竹神色也才略微的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和。

过真是个书痴啊？陆婵娟笑笑，又问道“三伯伯你是不是什么书都看？”

“若是书，我便看。”白鹤竹回答。

“你是不是什么书都看过啊？”陆婵娟又问。

“这书院里存放的书，我都看过。”白鹤竹抬眼看了看书院两侧的书架，回答道。

“厉害！”陆婵娟伸出一个大拇哥来“那么舅舅你有没有看过一本叫《红楼梦》的书？”

“《红楼梦》？”白鹤竹眉头微微皱起，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曾读过。”

你当然没读过，毕竟写这本书的人都不在这个朝代啊，陆婵娟坏笑起来“那你要不要读？”

“若是有我便读。”白鹤竹手里的书卷终于放下了“讲述的什么故事？”

“嗯就是。。。”陆婵娟没有瞎掰扯，作为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学生，红楼梦一直都是他们的必修书籍没有之一，甚至还有一种说法，你若是将红楼梦读通透了，那你当个语文老师那是随随便便的是，陆婵娟就没有读通透，但要说背下来那也是随随便便的。她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概括了一下红楼梦的故事，即便如此还是说了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

白鹤竹在听完了陆婵娟的概括之后也是饶有性质的“那么这篇著作我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这个。。”陆婵娟感觉牛皮有些吹大了，得像个办法圆过去“兴许在我爹爹的书房里看到过。。”

“你爹爹？你爹爹和你娘亲不是和离了么？”原来三伯伯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家里的事情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啊对呀，我在京城爹爹家的书房里看到过。”陆婵娟回答道，说的就是一个遥不可及。

“那我明日便启程，去京城拜访你爹爹，求得此书。”却不想白鹤竹这么来了一句。

“那个啥，三伯伯，这京城路途遥远，而且这块过年了，就为了这一本书你上京城啊？”陆婵娟没想到白鹤竹来这么一出，赶忙说道。

“若你说的这本红楼梦真是一本好书，那也不枉我京城走一遭。”白鹤竹一脸舍我其谁的模样，这可急坏了陆婵娟，为了圆自己说的慌，她只能极力的去掩饰自己的口嗨。

“三伯伯您看你到时候还是要进京赶考的不是？到时候再去我爹爹家看看也不迟？”能拖一刻是一刻也好。

“那不一样，功名几年后才能考，这书我现下就想看。”白鹤竹丝毫不打算迟疑“等不上明日，我今天就去。”说着就站了起来。

“三伯伯你别别别别啊！”陆婵娟立马拉住白鹤竹的袖子，死命的拖拽着“也指不定除了我爹爹家才有这本书，或许别的地方也有收藏呢。。”

“那你说什么地方还会有？”不想白鹤竹突然停下，忽然没了相反的力道，陆婵娟脚下一个不稳滚到了白鹤竹面前，被三伯伯抱住，一双眼睛炯炯的看着自己，看的自己心里发虚。

就在陆婵娟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的时候，忽然从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来“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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